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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的千层底

妈妈的千层底

2021-03-04

来源:易永芬,搜狐

作者:易永芬

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我,一定是个让同龄人异常羡慕的人。在生活物质相对匮乏,很少有人会买得起鞋穿的年代,我的妈妈用她勤劳而灵巧的双手为我们缝制了一双又一双千层底布鞋,不仅垫平了我奔跑的大道,也让我收获了童年时所有攀比带来的荣耀。

“穿鞋容易做鞋难”,做鞋是一项力量与智慧相结合的复杂工程。做鞋的人要通过目测来估量脚的尺码,再在纸上画出鞋样,鞋帮、鞋底的大小和脚的肥瘦必须要做到完全吻合才能缝得出一双针脚匀称而平整的鞋。我的妈妈是一个凡事讲究又很执着的人,每双鞋在动工之前她都要描绘好几次鞋样,一次次地描绘,一次次地对比,直到分毫不差时才会动手去做。当然,妈妈的讲究不仅是在做工上,在布料选择上也一样讲究。质量差的布料不要,颜色太艳或者太暗的不要,图案太普通的也不要。这些高标准的选料再加上妈妈纳鞋底时力道足,做鞋帮时针脚又细又匀,纳鞋时又连贯流畅不留丝毫痕迹,整双鞋就像是天然生成的,而不是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所以她做出来的每双鞋不仅美观大方,而且穿起来舒适又不容易穿烂。

正因为这一双双漂亮又舒适的千层底布鞋,我上小学的时候可谓是在小伙伴和同学面前出尽了风头。不仅小伙伴们很羡慕经常穿新鞋的我,连她们的妈妈都对我脚上的鞋赞不绝口。甚至,连我们的语文老师都说,想穿穿我脚上的那双红绒鞋。当然,夸鞋夸多了,人们也会换其他方面来夸,有些说我穿鞋好看是因为我脚长得好看,或是说我妈鞋做得好是因为我妈性格好,偶尔也会有男人嫉妒地说我爸是个有福之人。

在儿时的记忆里,妈妈一直都很忙碌。地里有活时就下地耕种、锄草或是收割。农闲时就一直忙着做鞋。下雨时在屋里搓麻绳或者粘鞋底,天晴时就坐在门口的树荫下纳鞋底或者缝鞋帮。

我很喜欢跟在妈妈身旁,看村里的大娘大婶们拿着各自的东西,带着各自的孩子出来坐在树荫下做针线活。她们用手纳鞋底的时候,嘴也不闲着,会经常说些她们以前经历过的一些事。说童年时在黄河边踩沙,偷偷游泳的事;说库区移民时搬迁的事;还会说去农业社挣工分,结婚前有多少人去家里提过亲的事。每每说起这些时,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幸福里,手中拉麻绳的速度都会慢下很多。大婶说她们去偷瓜时,就很轻松地把麻绳扯回来。她说,她正在高兴自己偷到了一个又大又熟的西瓜时,守瓜的老头突然出现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张着嘴等着大婶再往下说,但她突然就不说了。她用力地把针扎在鞋底上,针全部扎到另一面时,她无不得意地说:“当那个糟老头追着我满地跑,快要追上时,负责放哨的小伙伴点着了他们家的麦草,并且大声喊着火了,趁老头去救火,我就成功逃脱了。”所有人听了都哈哈大笑,大骂大婶不地道,偷了东西还放火。妈妈也会跟着她们笑,但她从来不会停下手里的活加入吵闹。

那时候的我,其实最喜欢的还是看妈妈那张红润而又细腻的脸,听妈妈纳鞋底的声音,麻绳穿过鞋底的声音利索而又果断,声音里似乎还掺杂着一股淡淡的糨糊味。

踩着妈妈忙碌的身影我走过了数十个寒冬与酷暑。渐渐地,我发现脚上的那双千层底布鞋带给我的光环在经年的风吹雨打中慢慢地暗淡了下去,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妈妈的脸上也似乎沾上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灰尘。

上了中学后,似乎很少有人再去关注我做工精致的千层底布鞋了,即便是看也是带着一种不屑和鄙夷。班上的同学们都穿上了把屁股绷得圆圆的,把腿挤得细细的牛仔裤。脚上的千层底布鞋也逐渐换成了时髦而洁白的运动鞋。他们在操场上奔跑时,似乎脚底下生了弹簧一样,轻便又敏捷。而我,却像一只笨重的丑小鸭,怎么跳都跳得没他们高,怎么跑都没跑得他们快。我开始嫌弃起穿在脚下又土又笨重的千层底布鞋了。但是每次跟妈妈说要一双运动鞋时,妈妈总是以布鞋吸汗,比球鞋好穿为借口不给我买。我作为一个乖乖女,虽然很不同意我妈说的,也很不服妈妈的一些说法,但我还是在穿妈妈做的千层底布鞋上学。同学们都穿上轻便时髦的运动鞋,而我还要拖着那双老布鞋,我总觉得自己矮人一截。

终于在一次体育课之后,我想穿球鞋的愿望得到了满足。那天,体育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要是以后体育课不穿运动鞋的话就让我光着脚跑。我委屈,我羞愧,我愤怒,我回家后将所有的火都发到了那个整日里为我们操劳的妈妈身上。我骂她土,骂她落后,骂她小气,不愿意给我花一分钱,还赌气说要是没运动鞋,以后再也不上学了。

妈妈妥协了。第二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时,如愿看到了一双洁白的“NIKE”标志的运动鞋,时髦,好看极了。听我爸说,我妈为了给我买一双好穿点的鞋,跑遍了市区都没能买到,最后花了半天时间骑自行车去省城才买到的。妈妈凡事都讲究,就算买鞋也绝不将就。我不知道我平生的第一双布鞋是哪一双,也数不清我到底穿破了多少双布鞋,但那双“NIKE”标志的运动鞋是我穿过的第一双运动鞋,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千层底布鞋,但我已经学会了在每个季节更替时换上一双双时髦的运动鞋抑或是皮鞋。无论是夏天有多闷热,冬天有多寒冷,我都不会再去换上遗落在鞋柜角落里的布鞋。它们,已经彻底地被我遗忘。

去年回家,突然发现妈妈再也没有像以前那么忙碌,也不再做布鞋了。她说近来眼睛不好,模模糊糊看不到针脚,所以就不再做鞋了。她迈着蹒跚的步子打开了一个中间很阔的衣柜,几十双鞋整整齐齐地摆在衣柜里,有男鞋、女鞋,还有小孩子的鞋。看着那些鞋,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隐约地听到妈妈在说:“老了,眼睛看不见了,只做了这几双。你拿回去换着穿,应该够穿几年喽 。”

我拿出被自己细心封存了很多年的运动鞋,那双鞋已变得丑陋不堪。我小心翼翼地把妈妈缝制的千层底布鞋保存在衣柜里,冷清已久的家里顿时又飘来了一股温暖的淡淡的糨糊味……

责任编辑人: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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